2009年9月11日 星期五

女人的友誼敵不過愛上同一個男人

那一段時間,我無休無止地看著碟片,像一隻黯然神傷的蝸牛,縮在北京一個幾平方米的小屋裡,等著畢業,等著9月的來臨。佑安的信,則安靜地躺在一旁,一遍遍地,被我看皺了。

  佑安在信裡說:藍,記不記得我們剛剛相識的時候,曾經因為爭搶著要看同一張碟片,而在校門口的音像小店前,互拋白眼,彼此怨恨?那時的我們,多麼的年輕,眼白裡拋出來的忿懣,都是帶了透明的露珠的。

  你說那張碟片,是你預訂了許久的。我便說,許久有多久呢,看你的校徽,就知道你也不過是和我一樣,入學才兩個星期吧。你的臉紅了又白,白了又紅,最終將手中的碟片一甩,扭頭走了。

  而我,卻是突然奇怪地追上你,又將你一把拉住,笑著央求道:好姐姐,求你別哭了,我先讓給你看還不成嗎?藍,我在你的笑裡,看到了自己,那樣純美透明的青春,像一隻剛剛褪去外殼的彩蝶,終於新鮮地探出頭來,開始飛翔……

  我很想告訴佑安,我當然記得,我們一同走過的每一絲痕跡,我都細細收藏進我的行囊;沒有什麼東西,能夠將他們劃掉。可是,佑安,你一直這樣走,走到我再也看不見的風景裡去,是不是想用這樣的方式,告訴我,我們所有的情誼,只能活在記憶之中?是不是即便時光倒流,那一段流光溢彩的影像歲月,也無法完好無損?就像,這一場畢業,將我們所有的一切,都畫上了句號。

  佑安,記得那時我們好到連體嬰兒般地,日日廝守在一起。我們同啃一個

  蘋果,共穿一套衣裙,同吃一碗米飯,甚至連每月的「苦痛」,都會同一天來到。走在路上,即便是心儀男生的一抹微笑,也無法將我們十指相扣的雙手,分割開來。我們在夏日傍晚的校園裡,漫不經心地吮著清涼的雪糕,招搖過市。

  臉上的表情,是「洛麗塔」式的,看似天真無邪的視線裡,其實帶了濃郁的蠱惑和妖媚。連腕間細細的絲線,都是風情萬種的。常有男生,在一陣風裡,送一聲曖昧的口哨過來,我們裝作不理,但相視而笑時,還是知道,心裡的得意,早已霧一樣,瀰漫開來。

  可是這樣雲淡風輕般的美好,卻因為一個叫杉洛的男生的到來,起了微妙的波紋。是誰最先注意到了杉洛呢,我們曾經為此爭辯過一陣,就像初相識時為一張碟片那樣,誰也不肯相讓。等到我們都發現這場爭辯,已經偏離了一起行駛的航道時,杉洛早已在我們各自的心裡,如繁盛的籐蔓一樣,瘋狂地爬滿了每一個角落。

  第一次見到杉洛,是在校門口長長的夜市上。我們兩個人各自搖著一串偷偷折來的槐花,牽手在擁擠的人群裡前行。逆行而來的杉洛,就在忽閃忽滅的燈光裡,誤撞入我們連在一起的臂膀中。猶如獵人發現了珍貴的麋鹿,我們兩個人,都驚訝得叫出聲來。

  但一雙手,卻還緊緊地將已是一臉羞紅的杉洛,圍在其中。佑安,是你像個女痞一樣,斜眼笑笑問他:嗨,哪個學校的,叫什麼名字,留下買路錢哦。而我,則朝你擠眉弄眼地附和道:請我們喝一杯「旺之客」也不錯哦。

  那一刻,我想杉洛是把我們當成了橫行街頭的小混混了吧,因為他的眼中,掠過一絲的慌亂,顯然這樣的場面,他從沒有遇到過,他判斷不清我們這兩個打扮清純的丫頭,到底是什麼來歷。判斷不清,便只好順著我們,老老實實地點頭道:好,我請。

  杉洛說完了便轉身,穿越了人群。我們看著他的背影,想這傢伙定是藉機逃走,便哈哈大笑一陣,將這個質樸的男生忘掉,繼續遊逛。過了許久,我們返回學校,遠遠地在校門口,看到一個男生,正端著兩杯「旺之客」,四處張望著。

  待走近了,才發現,他正是我們「打劫」的那個男生。兩個人沒等他回過神來,先就丟了淑女風度,笑彎了腰。他扭頭看見我們,呆愣了片刻,隨後便伸手過來,傻傻笑道,喝吧,不過以後別再打劫完便做了逃兵,將人家丟在人群裡好一陣找。

  我們和鄰校的才子杉洛,就這樣熟識。知道他是從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上來,我們這對生活優越的「驢友」,便絕不放過這個結伴采風的機會。但杉洛,卻遲遲不肯與我們同行。問及原因,他只開玩笑說,你們可要知道,我們那個小鎮民風非常古樸,若是一下帶你們兩個美女同時回去,我豈不背上個千古的罪名?

  我們那時都以為杉洛真的只是在開玩笑,時機成熟,他自會帶我們去走訪小鎮。我們忘了杉洛躲閃的真正原因,是我們這樣的城市女子,所不能理解的。兩個人的個性,都是一樣的倔強,越是做不成的事,越要逆流而上。

  最終,我們用抓鬮的方式,來決定與杉洛單獨出行的順序。那次抓鬮,兩個人看上去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事前還嘻嘻哈哈地打鬧說,如果誰先去,一定記得將杉洛完好無損地帶回來哦,若是私吞了,小心板子伺候。

  也只是這樣說說,佑安,當你將兩張寫有「先」「後」的紙條放在桌上,很大方地來了一句「Lady First!」時,我的手心,卻已是有了微涼的汗。你說讓我先來,我卻希望你能夠首先開啟這張秘密的紙團。兩個人在午後慵懶的陽光裡,推讓了許久,最終,我伸出了濕漉漉的右手……

  當我顫抖著將紙條打開來,並噘起嘴朝你抱怨道:早說了你是幸運兒,還非要讓我來跟著湊什麼熱鬧,明擺著就是要看我笑話嘛。佑安,我以為你會像以前那樣,用一杯草莓奶昔便將我的種種抱怨和牢騷,全都融化到肚子裡;但那一次,你卻是飛快地掃我一眼,便將話題截住,說,哎呀,藍,我忘記要去和一個師妹約會的事啦,就這樣哦,回頭再找你啦。

  一切,當然都沒有回頭。佑安,你與杉洛,很快地便定下了去小鎮的時間。那年的秋天,城市的天空出奇得高且藍,馬路上的車,也開始像疏通後的溝渠,無限地通暢,有賣棉花糖的小販,騎著叮噹作響的車子,魚一樣在其中自由地穿行。那白白的糖,蓬鬆地纏在枝上,像我日益膨脹的失落與不安。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我們一起談論過杉洛的自習室裡,越過窗前高大的法桐,看空中倏忽劃過的鳥兒。

  佑安,我多麼希望自己就是那些擁有翼翅的飛鳥,不過是片刻,便飛越了重重的山水,抵達你與杉洛的身邊。我想像你們的雙腳,踩過濕潤的青石板;想像你們在無人的岸邊,大聲地歌唱;想像你們在夜晚鎮上細碎的人聲裡,提一大袋絳紫色的野果,慢慢踱回居所;想像杉洛的母親,倚在門前,期待著巷尾處,你們清亮的笑聲響起……

  佑安,我不得不承認,那是我與你分開的經歷裡,最難過的一次。我想了許久,才發現,我的感傷裡,充溢了那麼多的嫉妒和怨恨。我怨恨杉洛,分別的時候,那麼輕易地就帶著你,轉身進了車站,連一絲的留戀也沒有。

  我亦怨恨你,明明看見我臉上的寂寞,還是對著杉洛,開心地笑啊笑,似乎,我不過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。你們從小鎮上寄來的明信片,我每看一次,便會哭一場,儘管,我會在短信裡,大大咧咧地回復你們說,好好玩哦,否則你們吵架了,本姑娘在這裡可是能夠感知到的。這些,我從沒有告訴過你,但我依然相信,你會知道的;只是,我們什麼時候,都開始懂得彼此隱瞞小小的秘密?

  你們還是在我快要盛不下的失落裡,回來了。只是,去的時候,你們的手中,都是行李;回來的時候,你們的手中,卻是緊握著對方。你們,終於像我無數次夢中擔心的那樣,愛上了彼此。

  佑安,是不是,當最好的朋友,有了愛情,我們都應當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欣喜和祝福?可是為什麼,當我與你們走在一起,依然是親密無間,但一顆心,卻在你們甜蜜的對望裡,忽然墜向那冰冷的深淵?

  那時的我們,皆開始為了自己的前途,學習或是奔波。我要考研,而你和杉洛,則彼此約定,回他的小城,做一名平凡的老師。佑安,愛情的力量真的那麼大嗎?

  大到你將我們當初的約定,都忘得無影無蹤。我們說過一起考到北京,讀研,而後找一個心愛的男友,住在喜歡的城市。一次又一次的星座測試,都證明我們只是離不開物質的世俗女子,小鎮的清苦,真的是你能夠用一生的時間,去慢慢度過的麼?

  佑安,我寧願沒有參加畢業前的那次舞會,我寧願你自始至終,都留在舞場。可是,我還是去了,而你,也還是在中途,退場;而杉洛,就這樣成了我暫時的舞伴。

  佑安,當我的手,碰觸到杉洛的那一瞬間,我才知道,這場無聲的戰役,我輸得如此的慘烈;而你的幸福,又是如此的鮮明且絢爛,直到我的眼睛,都被這樣的光芒灼傷。明明,是我們一起愛上的杉洛,卻不過是兩個紙團,便輕易地扭轉了愛情的結局。

  我絮絮叨叨地對著杉洛,說了一個晚上,說到杉洛的表情,慢慢地僵化,說到我自己都開始懷疑,這個尖酸刻薄的女子,真的是我自己麼?我談了許多的事情,談到我們曾經的理想,談到你優越的家境,談到你不為外人所知的個性,談到你的脆弱和衝動,談到你所想要得到的,其實杉洛並不能給……

  當我說完,回到宿舍,看到你綻開的笑臉,我才突然意識到,我做了一件怎樣的事情。可是,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,當晚,杉洛便發短信給你,說,佑安,小鎮對你,不過是一個路過的城市。

  三個人,終於再也回不到從前。你說服父母,給你一年的時間,旅遊,你需要通過行走,來確定你已經失去了這份美好的愛情。杉洛,回到自己的小鎮。而我,則在這裡,艱難地寫下這些文字。

  佑安,命運這樣嘻笑著,就捉弄了我們。如果,我沒有看到你無意中丟落的那個紙團,知道兩個紙團上,其實都是「後」字,是我的信任,成全了你與杉洛的小鎮之旅;如果,我沒有在握住杉洛右手的瞬間,為自己的挫敗而失落,那麼,或許你依然愛著杉洛,我也可以像保證的那樣,去做你們的伴娘,而我們,也依然可以坦然地面對彼此。

  可是,佑安,青春的碟片已經放完,那些傷痕,還是這樣烙進了時光。我們的情誼,在這一場愛情面前,終於潰不成軍,再也回不到往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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