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9月11日 星期五

分手後我們又曖昧了10年

夢境中我們穿透彼此

  我又夢見他了。仍是在當年我的宿舍,不同的是,我的父母都在那裡。他從外面走進來,已然不復青春,眼神裡沒有了當年的躲閃和稚嫩,他從我的父母身邊走過,逕直地走向我。他的眼裡似乎有東西在閃爍,我被這眼神擊中了。

  彷彿我們用了20多年的時間穿透彼此。我們一起在彼此的眼神裡融化,沒有語言,只有平靜如流水般的默契。我們像結婚經年卻久別重逢的夫妻一樣,在彼此的目光中迅速地溫暖自己,並立即復生。為了等待這一天,我們甚至都沒有讓自己老去……在夢裡,父母默許了我們的相互鍾情,我們自己,也第一次在同一個時間和同一種感受中,找回了這一份像愛一樣的東西。

  現實裡我們遭遇阻隔

  我和他是20年前在火車上相遇的。擁擠的車廂裡,大學剛畢業的我,正在車上閱讀著一本當時很流行的哲學讀物,不曾發現站在過道裡的他已注視我很久了。對面有人下車,他坐了過來。我們用眼神友善地交會了自己,接著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學校裡的事。他長得高大,說話聲音卻很輕,常常說起一個話題來就收不住。在交談中我得知,他是蘇北人,在一所重點大學讀書。

  奇怪的是,一個學工科的人,竟對蘇聯的無政府主義代表、對各種哲學流派有興趣,還會寫詩。這與我的文科同學大為不同。後來,我接到他的信,這讓我非常意外。我們成了朋友。兩年後,他畢業了,和同學一起來找我出去玩。他的同學告訴我,他對別人說我是他的女朋友。這讓我驚喜,但他從沒親口表白過,害羞的我便也佯裝不知。

  此後,大約兩三個月我們會見一次面,內心裡我盼望著他的表白,可現實中我又知道將來大家走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。因為他的家境不是很好,遠離都市,又生性靦腆。可這並不影響我們成為朋友。直到有一次,我們終於明白,在彼此之間,誰都希望能捅破那一層窗戶紙。

  在一次郊遊回來的公交車上,路面坑窪不平,車廂裡又很擁擠,我打了個趔趄,就在這時,他伸手握住了頭頂上的橫桿,我穩穩地掉進了他的懷裡,確切地說,是掉在一個溫暖的窩裡。那個瞬間,他只要輕輕地再收緊一點雙臂,我們就可以完成現實中的表白,只是那一瞬間他彷彿僵在那裡無法動彈。我清晰地聽見他急促的呼吸,萬分尷尬中,只盼著平坦的道路快些到來。

  很快,令人困惱的事情出現了,他沒能留在省城,也沒能立即出國,作為一個高才生,因為沒有找到足夠的關係,他被分配回原籍一個縣裡教書。我把他的事告訴了父母,顯然沒能得到他們的同意。春節前的一個晚上,他在我的宿舍外等了很久,上樓後已經凍得說不出話。暖和了良久,他終於鼓足勇氣般的,用我在後來多次在夢裡見到過的那種眼神觸向我:「我想和你說——你看,我現在什麼也沒有,甚至連原先很有把握的計劃……」

  我突然覺得捨不得望向那眼神,想起父母剛剛為我介紹的那個幹部子弟——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應該是幸福的吧?在那個花樣的年紀,一切都不能依靠感覺,而只能是服從,或者是尊重。況且那個紈褲子弟當時的表現也還算差強人意。無法面對他的眼神,我委婉地說了上面的故事。他似乎一直在等我的進一步解釋,但我選擇了沉默。他又坐了良久,然後起身,那份遲疑至今仍在我的腦子裡反覆上映。

  陰差陽錯就此錯過

  他是在次年的春節走的。我收到他從上海虹橋機場發來的信時,他已成為異鄉人。從心裡,我知道,他這次越洋而去,我們將從此阻隔。但是為他的前途著想,他去了自己嚮往的地方,或者說,他終究實現了自己的計劃之一,我又略感欣慰。那年的2月14日前後,我收到他從異域郵來的第一封信,轉信的同事說:這是一張情人郵票啊。我彷彿被擊打了一下,這是我對於情人節的最初認識。

  此後每過一兩個月,我都能收到他的信,像所有的朋友一樣,他願意向我講述當地的風土人情,展示他在各地的旅遊照片。他畢業了,他工作了,他換了城市和公寓……他總是喜歡告訴我他的一切,卻又很少問及我的現狀。又過了一年,他希望我去他那裡,並表示可以幫我找擔保。但是,他始終捨不得說出希望我去的理由。

  其時那時的我已告別了父母的好意,離開了那個幹部子弟,恢復到一個人的生活中。我是多麼盼望他來信告訴我他一直在等我,我就那樣執拗地等著他的告白。可是在他打來的電話中,從沒有說出我想知道的。我們就那樣耗著,看誰的耐性更好。直到有一天,當我打電話過去時,在當地的那個午夜,在他的公寓裡,我分明聽清楚是一個女聲接了電話。他再說話時,突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語塞。

  又過去了十年吧,其間我們還是散淡地通著信,更加不談「私事」,雖然各自都早已成家生子,忙碌奔波著。再次聯繫時,是在網上了。我們利用時差中那些重疊的短暫瞬間交流聊天。還是談時事,談不相干的事,就是拒絕談論自己。我們把自己的生活照及各種感受打成郵包寄給對方,卻絕不會在下次的言語中提及。這種太極推手,玩慣了就會覺得很自然。

  可是,看著他的照片在我的視線裡突然老去,他的眼神已不復稚嫩,他的身體略微發福,他的笑容終於難掩滄桑……我的眼淚突然傾瀉而下,他的照片一片模糊:畢竟過去了那麼些年,時間從來沒有因為我們不能彼此關注就倏忽而去,它一樣殘酷地留下了烙印!

  可是在電話裡,在對話窗口裡,我一次又一次擦乾了眼淚,仍然十分平靜地說笑,彷彿一切就應該是這樣,我們從來就是生活的主宰,所見略同而已。

  他在自家的屋前澆花,在阿爾卑斯山上滑雪,在旅遊景點和家人野餐……他以十分平凡的生活細節告訴我他的生活,然後在網上繼續著我們熱衷的話題。在交談的瞬間偶然會出現短暫的沉默,然後總是他立即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平凡的小事。我提著心均勻地呼吸著,生怕驚動這看上去的寧靜;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,似乎也擔心停下來就接不上原來的話題。

  終於有一個夏季,在我這裡的夜晚、他那裡的黎明——那天我們遠遠走出了時差重疊的部分,因為我突然想起經常出現的夢,實在不相信真會雁過無痕——「想問你一件事,想了很久也弄不明白。你能回答我嗎?」他在那頭敲過來:「說吧。」終究是什麼也沒說,我忽然平靜地說:「算了,等你回來再問吧。」

  等他回來給我答案

  等他回來,這似乎成了我現在的心結。因為結,所以重逢的夢反覆地出現——他走到我身邊,眼神裡沒有了年輕時的光芒,卻很平靜,注視我的內心。我跟著他走,似乎印證著現實中願意跟隨他的心意。我們在夢裡會面,仍然不需要表白,時間在夢裡淡化了,好像總是記不起來,只有那樣的眼神,洞穿彼此,永不疲倦。我不會釋夢,情願就這樣與他沉默相見,並且,夢也提醒了我,有一種感覺,語言是多餘的,甚至,時間和空間都是多餘的。醒來後,我想,如果真能這樣,倒果真是一種幸福了。

  他會不會回來看我,我並不知道,如果我有把握,就不會有20年的空白。我們有足夠好的耐性,因為我們捨得消滅一個「小我」,從而建設一個「大我」。雖然只是建給對方一個人看的。在今天的自己看來,是不是僅僅因為自尊?

  在年輕人看來,是不是你們在自虐呢?其實縱然在今天,我想我們彼此遇見,也還是與這樣的表述差不多。不能再多了。從我這裡去想他的心思,實在也想像不出更豐富的;以一個工科學子的思維方式,他或許更難以想像我的世界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

最近 7 天熱門文章

完美女人

女人幫

敗犬女王

大女人